机器人未来城项目场地一景 冷万欣/摄

中房报记者 冷万欣 辽宁沈阳报道

风起于青萍之末。

一场源于2021年8月包头市公安局扫黑办的行动，让一个盘踞在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的以郝占岗为首的涉嫌违法犯罪团伙落入法网。

进而牵出其控股公司与上市企业沈阳新松机器人自动化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新松机器人）之间的陈年往事。

沈阳浑南机器人未来城则是二者业务交集的载体，在辽宁省沈阳市浑南区毗邻莫子山公园的地块上，637亩的搁置土地，以及土地上多栋烂尾建筑，垃圾堆和玉米地，时时刻刻描述着机器人未来城项目曾经昙花一现的高光时刻。

此外，面对机器人未来城项目的“现状”以及“未来”，中国房地产报记者也是尝试与浑南区及沈阳市政府求证询问，但是截至发稿，各方均未作出回应。

新松机器人方面，虽然多次公开回应投资者该项目并非上市公司项目，但是其与郝占岗之间的关系却又千丝万缕，记者多方尝试与新松机器人取得联系，但是截至发稿，也没有收到新松机器人方面的回复。

据一位多年从事财经领域研究的人士分析，郝占岗事件以及机器人未来城的烂尾，或引发业内人士对于新松机器人对外投资合作的审查并不严谨的担忧，间接对公司后续的资本动作形成负面效应，影响社会声誉和对外投资前景。

机器人未来城项目现场 冷万欣/摄

新松高管借合作方2亿元炒股

2021年8月20日，包头市公安局发布通告称，该市扫黑办成立的“5·15专案组”，一举打掉多年盘踞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以郝占岗为首的涉嫌违法犯罪团伙，抓获了12名违法犯罪人员。同年8月18日，郝占岗被包头市检察院依法批准逮捕。

2023年11月，内蒙古包头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了以郝占岗为首的涉嫌违法犯罪团伙一案。

据判决书及公开报道，郝占岗在2008年至2021年期间，犯挪用资金罪、非法占用农用地罪、寻衅滋事罪、故意损毁文物罪、非法拘禁罪等，数罪并罚，二审终审判决有期徒刑十年六个月，并处罚金30万元。

根据当时包头市公安局方面的通报内容，郝占岗利用旗下公司以土地一级开发企业名义从政府手中获取土地使用权，再高价将土地使用权非法转让、倒卖给房地产开发商，在非法转让、倒卖土地过程中谋取非法利益，涉嫌非法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罪等违法犯罪行为，涉及区域主要包括鄂尔多斯、巴彦淖尔、通辽、呼和浩特等地区及北京、辽宁等多个省份。

与新松机器人之间的交集，则是在案件审理中出现的挪用资金案件。

2014年，新松投资成立，新松机器人持股37%，是新松投资第一大股东。时任新松机器人副董事长曲某奎和董秘赵某国分别担任新松投资法定代表人和董事，郝占岗为总经理。

2017年，郝占岗实际控制的另一家公司和新松投资成立了沈阳新松机器人智能科技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新松智能），经过股权变更后，2018年，新松智能由新松投资100%持股。同样是曲某奎担任法人及董事长，赵某国担任董事，郝占岗任总经理。

2017年，新松机器人与沈阳市政府、沈阳市浑南区政府合作开发沈阳“机器人未来城”项目，并出资竞得项目用地。

值得一提的是，据公开报道披露的判决书中政府会议纪要，2018年9月4日上午，沈阳市政府召开市长办公会议，决定将机器人未来城项目竞得的地块的竞得人名称由新松机器人变为新松智能。2018年9月4日下午，沈阳市浑南区政府召开区长办公会议，决定原则同意给予新松智能1.99亿元产业资金支持。2018年10月8日，浑南区政府通过沈阳国家大学科技城管理委员会，给新松智能拨付1亿元产业扶持基金。

随着媒体接续报道披露，郝占岗一案判决书内容逐渐清晰明朗，郝占岗通过多家公司的资金腾挪，将2亿元资金从新松智能挪出，最终转到新松机器人副总裁赵某国的个人账号上。赵某国则是用这笔钱炒股，称是“个人借款”，因投资亏损了至今并未归还。郝占岗随后向抚顺银行贷款了2.5亿元，归还了这笔钱。

为此，中国房地产报记者联系新松机器人董秘办，表达采访其高管曲某奎或赵某国的诉求，董秘办接电话的工作人员以“暂不接受采访”拒绝了记者的请求。

看似账面填平，新松机器人没有受到损失，但机器人未来城却成了搁置的烂尾项目。

新松机器人公司园区 冷万欣/摄

未来城“未来”成谜

沈阳浑南区政府网站转载《沈阳日报》2018年6月的报道称，机器人未来城项目建成后会成为沈阳的新地标，能在达到规模运营后实现年产值300亿元、税收约30亿元。园区还将吸纳直接就业人口约3万人，其中40%为高科技人才。

报道中称机器人未来城一期工程会于2018年9月在浑南区开建，到2021年完成二期三期全部工程建设。沈阳新松将充分利用和发挥国家机器人创新中心、京沈合作平台的作用，打造以机器人、高端智能装备及人工智能为核心的综合性生态价值园区，整合国内研发、金融、产业资源，着力发展智能经济时代下的智能核心产业和配套服务产业。

根据当时的预想，到2021年，机器人未来城在2021年就会聚集10亿元以上规模的龙头企业或上市公司10家以上，中小创企业100家以上；到2030年，聚集30亿元以上规模的龙头企业或上市公司30家以上，中小创企业200家以上。

彼时的报道中，建设方还是新松机器人。

2020年10月22日，在沈阳盛京国际高尔夫俱乐部举行了一场活动，“机器人未来城杯”2020年度辽商高尔夫俱乐部收官赛。

时任新松公司总裁、辽商总会副会长、辽商高尔夫俱乐部主席曲某奎意气风发，参加活动并亲自开球。

2020年10月27日，辽宁省企业联合会携沈飞工业、沈阳机床、中车大连、抚顺石化、本钢集团等省内知名企业相关负责人一行60余人参观考察沈阳新松机器人未来城及新松机器人公司总部。沈阳新松机器人未来城副总经理刘某龙全程陪同接待。

在考察项目工地情况时，刘某龙口若悬河，称新松机器人未来城位于沈阳高新区和自贸区的核心区域。作为辽宁百大重点项目，园区总规划面积637亩，总建筑面积90余万平方米，总投资50亿元，未来将引进1000家以上科创企业，吸纳3万名高知人才在此工作。通过集聚全球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等前沿领域有影响力的企业以及高水平的创业创新机构，为沈阳市、辽宁省乃至东北亚地区打造产业升级的示范区。

几天后，2020年11月5日，新松机器人发布公告称，已收到沈阳市政府相关部门出具的关于前期公司支付机器人未来城项目土地款退还事宜的复函，建议由新松智能直接向上市公司支付土地款项。基于此，新松机器人与新松智能签署《还款协议》，约定新松智能于2020年12月31日前向公司支付未来城项目土地款2.63亿元人民币及相关利息。另外，若新松智能无法按期还款，新松投资将承担连带保证偿还责任，向新松机器人支付本金利息。

换言之，在一番土地腾挪，项目转让之后，轰轰烈烈的机器人未来城项目，已经不再是上市企业新松机器人公司建设项目了。

“我都没想到路（莫子山公园东街）都修好这么多年了，这个什么未来城还是烂尾。”家住在龙湖舜山府的老李，每天早上都会起床到楼下周边转转，退休之后大量的悠闲时间让他对于机器人未来城周边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

“这个项目我是看着他一点点烂尾的，当时奠基的时候搞得特别隆重，可惜好景不长”，老李一边指着路边的土地，一边感叹，“路另外一边都是玉米啥的农作物了，路中间还有垃圾车倒垃圾，定期运走，不知道将来这块地怎么办”。

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在机器人未来城项目现场看到，只有几栋建筑框架孤零零在场地内，周边散落了一些建筑材料，沿着莫子山公园东路一直走，路中央还堆放了大量的垃圾，另一侧完全没有施工的大量闲置土地，则是被任种上了玉米等作物，留下了收割后的场地。

“新松机器人在浑南地区的影响力是非常大的，机器人未来城虽然经过腾挪早已不是新松机器人上市企业公司的项目，但是放眼浑南地区大型产业园区，新松机器人依然是首屈一指，所以这个项目未来被盘活的概率还是非常大的”，一位不愿具名的浑南城市规划业内人士告诉记者。

“机器人未来城项目也一直是（辽宁）省里先进装备制造业‘十四五’发展规划的一环，不可能一直烂尾”他补充说。

而在财经人士的角度看来，则更担心因为机器人未来城项目，对新松机器人后续资本动作造成的影响。因为无论从机器人未来城项目产业园的名字，还是该项目产生到烂尾的始末，都与新松机器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基于此，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尝试采访浑南区及沈阳市相关部门了解情况，不过浑南区一位不愿提供姓名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事得去（沈阳）市里问”回绝了记者的采访，截至发稿，沈阳市相关部门对于记者提出的相关问题没有回复。

2024年1月期间，记者多次前往新松机器人公司所在地，被告知没有电话联系不能进入产业园区。1月22日，记者拨通了新松机器人财务报表中的证券事务代表公开电话（新松机器人证券事务代表与董事会秘书电话相同），一位自称为证券事务部门的工作人员在电话中告知“目前不接受此类采访”。

在记者表明可以将问题发送至邮箱的建议后，上述工作人员称“那也要看问的什么问题，不一定回复”。

随后，记者将问题发至新松机器人财务报表中提及的董事会秘书及证券事务代表联系邮箱，截至发稿，没有收到回复。

机器人未来城项目现场堆放起垃圾 冷万欣/摄

尴尬的“行业龙头”

“作为国资控股的上市公司，机器人投资入股的联营公司，合作方竟然存在涉黑背景，且合作方在联营公司中挪用2亿元资金予机器人副总裁赵某国个人炒股，并被外界质疑利用机器人公司的声誉，以兴建机器人产业园的名义在多地低价拿地，随即转售以获利。”前述财经人士方远告诉记者。

耐人寻味的是，在2021年9月，新松机器人在投资者互动平台表示，郝占岗不在上市公司任职，目前公司经营活动正常，没有受到重大不利影响。

“根据机器人公司的公告说明，本公司能够对被投资单位施加重大影响的，为本公司的联营企业。从上述动作可以看出，机器人高管坐镇的联营公司不仅自身内控存在严重不足，甚或受到机器人高管运用身份、权力等因素施加的不良影响，也说明机器人公司在挑选社会合作伙伴的过程中背景调查形同虚设，对于上市公司对外投资合作的风险预判与认知不足。”方远说。

在他看来，联营公司涉入的法律纠纷，虽与上市公司无直接关联，却也因上市公司的投资入股、高管在联营公司入职等行为，间接对上市公司存在负面影响，对上市公司后续的资本动作形成负面效应，影响社会声誉和对外投资前景。

事实上，新松机器人已经不做“大哥”好多年了。

新松机器人实际控制人中国科学院沈阳自动化研究所（以下简称沈阳自动化所）通过沈阳中科天盛自动化技术有限公司持有新松机器人25.43%股份。

2009年上市之初，坐拥国内顶尖技术团队，头顶中科院光环，各种政策资源倾斜，新松机器人曾是国内最大的工业机器人研发与制造企业，证券名称“机器人”三个字处处彰显其行业龙头地位。

也正是如此，从上市伊始直至2015年中旬，新松机器人股价稳步上升，市值一度突破900亿元，成为当之无愧的优质明星股。

可惜好景不长，此后新松机器人股价一路阴跌。截至2024年1月19日收盘，市值约159亿元，还不及最高峰时期的两成。

“新松机器人目前在行业内确实不算是头部企业了，与其他头部机器人研发生产上市企业相比，都没有绝对优势，比如毛利率，机器人业务收入占比等等，而且新松机器人的研发团队人数比较多，研发成本也非常高，按照常理，对其毛利率的提升应当是有帮助的，但实际情况是毛利率仍然处于低位。”一位不愿具名的股票分析师告诉记者。

不过在他看来，新松机器人只要优化好自身的内部管理机制，依然有机会，首先还是要改变其管理低效的局面，毕竟目前新松机器人的人均薪酬和人均营业收入在同业上市企业中，基本处于倒数水平。